吾姓曹,字孟德。母私名以吾阿瞒。瞒者,藏其实而诈其人者也。母所以名吾以此者,盖冀余之以慎行事,不得见欺矣。 余生于乱世,自以雄才大略,有志于天下。吾谨记母诲,凡是多疑而行慎,故以勾心斗角之术,破绍而杀卓,得以挟天子而令诸侯之势。慎者,吾攻城略地之宝也。 时仲谋踞于江东,欲以玄德之盟据吾。吾将兵百万,顺流而下,舳舻千里,旌旗蔽空,何其壮哉?时吾踌躇满志,酾酒临江,横槊赋诗,何其乐哉?然吾以生长于江北,弗谙水事,故托军以蔡瑁、张允二将。吾令智者蒋干,潜于吴阵,其携军书而还。书曰:蔡、张二人将欲叛吾。吾怒,斩之。 行数日,庞统访于余阵,献以连环之计,言依此计可解北土将士晕呕之苦。统者,号为凤雏,世皆言其贤。吾大喜,礼之而归,度以吾之兵力,复以名士之计益之,何患攻而弗下耶? 然至其东风之日,蜀吴以火攻余,方知见诈也。呜呼!余之慎自幼而固然,何以轻信他人之语而见诈至于此乎?哀哉!耻哉!余心之慎,日益固矣。 吾尝得杨氏智士名修,才智过人,善言辩。余甚喜此才,然患其以谋而反之。其尝数擅自行事,弗唯余马首是瞻。余固不忍,然念行事之慎道,固斩之。 复数年,余病,使名医华佗诊。佗言欲开吾颅以治吾疾。余大惧,以其存谋吾命之心也,故投于牢中。数度此事,益以其害吾之意彰,复斩之。 余之病益恶矣,乃至于今之弥留之际。念吾一生,成于慎,败于不慎,复忙于慎。顾吾念之,慎者,双刃剑也。于其当慎处慎,可成天下霸业;于其不当慎处慎,则名之曰“冒进”,亦有所害也。过疑者,以一叶而障目,弗信于他人,而弗可得其善道也。以一己之力敌万众之心,败者,天命矣。冒进者,欠虑而轻信,易为他人所诈,抑或操之过急,欲速而不达也,败者,亦天命矣。 世间万物皆以度量之,慎者亦然。慎之有度,则成稳重冷静之士,慎之无度,则为自负过疑之人。探吾一生,可见一斑。向使吾益慎数分,则刘孙之盟足以破之;复使吾少慎而信于佗,则何至于此乎?悔矣! 庶以吾之悔,可命慎之道。吾之后人当哀于吾,可慎之道,莫使后人而复哀后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