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敦荣，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院长，高等教育发展研究中心教授
AI技术正在塑造一个新时代。AI融入高等教育，带来了教育生态的改变，影响了大学生的学习。尤其是大学生使用AI智能体，不仅使他们的学习方式发生重要改变，而且可能由学习方式变化而影响他们一生的发展。因此，关注AI应用于高等教育，应当进一步推动大学教育教学改革，重视AI对大学生学习和学习方式的影响，使他们学会在AI支持下养成新的学习方式和学习习惯，以助力他们的学业发展和成长，实现可持续的终身健康发展。
一、AI正在深刻地影响大学生的学习
AI是一种智能化的新技术。与其他教育技术不同，它不只是发挥刻录、储存、传播文字和音视频教学资料的作用，帮助大学生提高学习效率和学习效果，而且还能提供实时的学习支持和帮助，改变他们的学习方式，甚至为他们的学习提供超越时空的学习体验和自我发展的无限可能。AI通过自身的智能和智能辅导系统，分析大学生个体的学习需要、学习行为和习惯，为他们设计定制化的学习计划，推荐个性化的学习资料、教程和课程教学；利用自身超强的学习理解和快速识别、评价和组织能力，帮助他们进行文献研究、数据分析、问题解决方案构思和文本写作；为他们建构高互动沉浸式虚拟仿真学习平台和工具，提供模拟实验、虚拟实验室等虚拟空间，模拟真实世界的情境，让他们在安全的环境中进行可重复的探索和学习；为他们检查作业和学习成果，及时提出纠正错误的建议。概而言之，AI对大学生学习不仅具有工具性影响，更表现出本质性影响，使他们传统的学习改变形态，焕发出时代的活力。
对大学生的学习而言，AI是一柄双刃剑。它在为他们的学习带来诸多便利和支持的同时，也可能给他们带来不少的困惑与挑战。AI不仅拥有强大的学习能力和学习支持能力，还拥有超乎寻常的吸引力，给人欲罢不能的依赖感。一些大学生在使用AI的过程中，可能沉溺于有趣刺激的虚拟世界，减少与师生面对面的交流和交往，从而影响他们社交技能和团队合作能力发展，削弱他们在现实情景中的协作和沟通能力发展；一些大学生将AI视为“万能助手”，产生依赖和懒惰心理，不愿意在学习上投入时间和精力，喜欢“走捷径”，导致在没有AI支持的情况下完成任务时感到无所适从；对AI的依赖症可能使大学生依恋虚拟空间，丧失自主思考和独立解决问题的意识，影响他们的批判性思维和创新能力发展；一些大学生使用AI生成的内容来完成作业和研究，缺乏原创性和深度思考，不仅会影响他们研究潜力和创造力发展，而且还会损害学术诚信，破坏学习和学术的严肃性，甚至还可能影响他们的未来发展。
二、AI对大学生能力素质发展的新要求
AI正在重构社会经济产业体系。AI对经济社会产业的影响既表现在技术的升级换代和智能化上，又表现在相关流程、标准和运作与经营管理方式的革新上。传统的人力密集型生产、管理与服务逐步为数智技术支持的生产、智能化的营运与服务所取代，各行各业对从业人员的能力素质要求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大学生是社会各行各业新增就业人员的主要力量，他们在学期间所形成的能力素质不仅影响他们的个人生活，而且对他们参与社会生产、管理和经营服务有着重要影响。我国每年大学毕业生已达1200万人以上，他们已成社会各行各业的生力军，AI时代的到来对他们的能力素质发展提出了新要求。
教育以发展学生的能力素质为目的。从幼儿园到大学，学生的能力素质总体上遵循从无到有、从少到多、从低到高、从弱到强依序发展。即便到了大学教育阶段，大学生的能力素质发展也是如此。大学生进入学科专业教育后，不仅要学习学科专业知识，发展初级的学科专业能力，形成一般的学科专业素养，而且还要学习和发展核心能力和素质，我们称之为高阶能力和高级素质。在传统的教育教学中，由于初级能力和一般素质培养耗费了师生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高阶能力和高级素质发展往往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有的甚至因为高阶能力和高级素质发展长期被忽视或无视，习以为常，而将知识的记忆、理解和应用作为教育教学的主要或全部任务。AI融入高等教育，赋能大学教学，不但为改变长期以来形成的大学生能力和素质发展问题创造了条件，而且为理解大学生能力素质发展的新要求提供了新思维。
作为拥有智能的技术，AI不仅可以为大学生提供“无所不能”的学习服务，而且其自身通过实时的学习，能够不断改善所提供服务的质量。正因为如此，当大学生使用AI的时候，与其他技术工具不同，他们如同安装了两扇隐形的“智慧”翅膀，能够比较简单便利地跨过很多一般的学习阶段，进入比较复杂的学习过程，从而发展自己的高阶能力和高级素质。这些高阶能力和高级素质有利于他们完成AI时代的学习任务，更重要的是，将使他们受益终身。
第一，基本的智能技术。智能技术是AI时代的通行证。大学生必须掌握基本的编程技能和算法知识，会编写基础代码，理解AI学习的基本原理，熟练掌握和使用TensorFlow、PyTorch等AI工具与平台，会模型开发、训练和优化，掌握数据分析技术；养成计算思维、设计思维和交互思维。
第二，自主学习能力。自主学习能力是教育所追求的一种“从教到不教”的理想，是大学生终身学习、终身发展的核心能力。只有掌握自主学习能力，大学生才能更好地适应复杂多变快变的AI时代，才能在变局中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风险和挑战。为此，大学生必须掌握获取、整理、评价和运用知识的技术和能力，具备适应变化、迅速调整心态的能力；拥有规划和协调各种学习活动的能力，能够做好时间管理，有条不紊地开展学习。
第三，评价与批判能力。AI能够在最短时间根据指令为大学生提供所需要的古今中外人类所创造的知识，而且能够根据他们的需要和个性特点提供定制化的文本。这是其他技术所不能提供的学习服务，它要求大学生面对海量的知识，具备批判性思维，能够分辨知识的真伪、优劣，做出价值判断和选择；在复杂多样的知识和信息面前，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不为AI所左右，做出明智的抉择。
第四，跨学科素养和整合能力。学科专业的鸿沟对大学教育影响至深，不利于大学生能力素质发展。AI为大学生提供了弥合学科专业鸿沟的可能，为他们提供跨学科专业的知识和信息服务，使他们的学习不再局限于学科专业边界限制，而拥有不受约束的跨学科专业学习的可能。这种学习要求大学生不仅能积极吸纳跨学科专业知识，而且具备系统性思维，能够整合不同学科专业知识，建构跨学科专业认知，形成跨学科专业智慧。大学生还要具备与不同学科专业领域人才进行沟通、协作的能力，以共同完成各种复杂的专业任务。
第五，想象力和创造力。想象和创造是人类进步发展的源泉。大学生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不仅是他们个人幸福生活的基础，更是社会各行各业在AI时代转型迭代发展的动力源。AI将缩减大学生以往学习基础知识、发展一般能力所需耗费的大量时间，节约下来的时间和精力可以更多地用来发展独立思考的能力和勇于探索新事物的精神，掌握运用所学知识和技术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甚至创造新价值的智能。
三、培养大学生终身学习能力的路径
大学教育是面向未来的。大学阶段只是大学生人生旅程的一个驿站，大学生经过大学阶段的教育走向社会，融入社会各行各业成为中坚力量，推动社会发展进步。在AI时代，智能化技术装备和设施将极大地提高劳动生产率，促进各行各业生产方式转型升级，大学教育应当适应时代之变，进一步改革教育教学，着眼于大学生终身学习、终身发展需要，加强他们的高阶能力和高级素质培养，使他们成为AI时代的逐浪者。
第一，适应AI发展要求，更新人才培养目标。AI对大学生学习和发展产生全面影响只是近两年的事情，因此，大学培养方案的修订相对滞后，人才培养目标基本上还是老旧的，相关要求与AI时代大学生能力和素质发展需要还有相当距离。大学应当组织有关专家学者研究AI时代社会转型变革趋势，研讨社会变革对大学生发展的新要求，分析各学科专业人才培养目标与时代要求的适切性，修订人才培养方案，将AI对大学生能力和素质发展的新要求融入人才培养目标，以校正人才培养定位。
第二，改革教学内容，扩充教学内涵。课程教学是大学人才培养的主渠道。我国大学教学存在的一个突出问题在于教学内容过于单薄浅显，每一门课程教学都以一本教材所包含的知识为主要内容，教师教教材、学生学教材、考试考教材。这样的教学被戏谑地称为“一本书的大学”。“一本书的大学”培养不出AI时代所需要的人才，教学必须从一本教材的教学中解放出来，大学不仅应当开出更多跨学科领域的课程，而且应当要求每一门课程的教学都要根据AI支持教学的实际情况，融入更有深度、广度和现实针对性的教学内容，解决教学内容单薄浅表的问题，将大学生不断引向深度学习。
第三，建构AI教学场景，提高学习体验感。AI融入教育后的一个显著变化是大学教育教学场景发生了重要改变，在传统的现实教学场景和线上课程场景之外，增加了虚拟的智能化教学场景。虚拟的智能化教学场景的加入，极大地拓展了大学生学习的时空界限，为他们提供高互动深度沉浸的学习场域，显著地提高他们的学习体验感与获得感。大学应当开发和建构各学科专业AI教学场景，丰富课程教学的形式和形态，改变原先自然而显呆板的教学时空，让不同形态的课程教学场景发挥其应有的教育作用。这种教学场景在提高他们体验感的同时，还应使他们从中受到AI伦理和学术道德规训，养成优良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第四，创新教学方法，增强教学的针对性。教学方法改革一直受到大学高度重视，但在传统的教学技术条件下，教学改革主要在改革讲授方式，采用启发式、项目式、讨论式、翻转式等教学方法，以丰富大学生的感知，活跃他们的思维，激发他们的创新性，提高他们的学习效果。AI应用于教学不仅带来教学形式或形态的改变，而且将深刻地影响教学的原理与规律，可能使大学教学在实现人类关于教育的终极目标上向前跨出一大步。AI对大学生学习的影响不只在于形式，更在于实质，它能使他们的学习在一个“无所不能的”智能体学伴支持下学习。大学教学方式方法需要创新，教师的教和大学生的学都应在AI智能体的支持下更智能，更能促进大学生高阶能力和高级素质发展。
第五，培育教育教学新生态，塑造大学生新品格。造就高素质创新性人才是大学教育的重要使命。大学教育改革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但成效仍局限于各种实验班，少有全校性、系统性改革成效的反映。AI融入大学教育带来的是系统性变革，这是一种指向大学生高阶能力和高级素质培养的变革。在AI加持下，大学教育教学生态将变得日益智能化，教育教学过程智能化将得到全面升级，大学生置身其中所受到的教育和训练将越来越具有智能性。大学生的发展将与此前教育有很大不同，其中最典型的表现将体现在他们新品格的发展上。这是一种AI赋能的品格。尽管今天还很难对这种品格进行定性，但毫无疑问，它会随着AI与教育的深度融合将日臻完善，特征越来越鲜明。大学应当重视教育教学新生态培育，为塑造大学生新品格创造条件。
来源：《教育家》杂志